08~春游江南 ：登黄山，疑是梦

这四月十七号的早晨，安排爸妈参与宏村西递一日游后，我和哥哥爬黄山去了。我是初次来到黄山，哥哥则是重来。乘搭黄山青年旅舍安排的小巴，开过绿油油的农耕物，黄山四千仞的召唤，愈是清晰。

抵达云谷寺缆车站，人潮拥挤，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上缆车。游人说，前一晚的气象报导表示，这几天云雾重重，明天始，好天气也！乍听下，我可喜了。之前小巴上，售票员告知前一天正好有对马来西亚来的旅客，买了票，上了山，只见浓雾笼罩，见雾不见山，只好扫兴而归…

初上缆车，窗外尽朦胧，隐见的山影撩人入梦。我们仿佛幻作了朵朵云，畅游其间。 

我愿化作白云，徜徉去！

未几，阳光穿过了山雾，把梦里的人呀，梦里的山，都皆尽摔回现实。只是，这实景，怎么也如画一般的美丽？山水画里常见的峭壁绝顶，奇峰怪石，翠松嫣桃，这不可能，这不可能。啊，我依然徜徉在梦里！

缆车停在白鹅岭站。沿着出口，我们跟着手中的黄山导游图，开始登山跋涉。登往始信峰，密密是人，寸步难移。各团导游解说声声，拥挤旅客七嘴八舌；景色美，但山的情韵，如何感受？黄山如此热闹。

逍遥游，始终有他的自在。挤过拥挤的人群，我们往石猴观海与狮子峰去，期盼寻一片宁静，祥听山语。耳际依稀听见某导游说，来来，快快在这名景照了相，我们得移步了！我，得意地笑。

我们走得快，途经狮林饭店时，已渐撇人群。这时候我们也发觉，黄山导游图不跟比例绘，路途长短难测。幸好时间尚早，容得我们边赏景边前行。由于之前的拥挤，这里显得疏了。前往狮子峰的路上，山都静静地立着，松不发气息地绿着，我们的心，开朗着。

隔着空气，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呼喊声。声音渐近，尔见一个黄发白皮肤的孩子，兴奋地把双手比做一个圆形状，放在口前，望着远山近谷大声地呼唤。难道这不是炎黄子孙的孩子，召唤的是深山处道高的仙人？

黄发白皮肤孩子的爸爸，正靠坐在那苍劲挺拔的松树下，吃着他的三文治。站在一旁的妈妈，见到我们，嘴角泛起了微笑。我们略略点头，往就差几步登途的狮子峰前行。到了狮子峰，只见松，只见山，只见云端，杳无人踪。深呼吸，我终于明白，大自然所能带来的心旷神怡。

狮子峰之后，我们往石猴观海去。远方那观海的石猴的背影，随着我们移动的步伐，转向不同的侧面。但无论怎么转，都转不开他那幽伤，懊恼的沉重——那痴痴的守望。石猴观海，典故是这么说的：修炼多年的灵猴，恋上书香人家的漂亮女儿，掌珠。灵猴变法，化作俊秀公子娶得美人归。偏偏他洞房夜喝得烂醉，现出原形，熟睡中，发现其原形的新娘子落荒而逃。之后，灵猴遍寻不见掌珠，朝思暮想。他攀上悬岩，坐在石上，朝着掌珠原本居住的方向日日呆望。最终化为一尊石猴。

伊人不再。

石猴观海，寄寓的是爱情的无奈？我不是石猴，亦非掌珠，却无端地惆怅了。

多愁归多愁，善感归善感，前方的路，始终要走。只是，这时候，却发现几天来连走的双腿，不知什么时候给扭伤了。这山路一走，左边膝盖隐隐作痛。如何是好？我们期盼看不一样的景色，计划回途不乘缆车，一路步行下去的呀！黄山导游图内各景区各山峰，瘙得我们痒之又痒。“怎么样？还可以走吗？”哥哥问。“嗯，还可以的。”我的眉头，是深锁的。

我把身体的重量，倾在右腿侧，或一蹦一跳，或一拐一拐地继续前行，以减轻左边膝盖的疼痛。渐渐地，像蜗牛一般的我，被抛在了后头。每当喘得快透不过气时，擦身而过的其他游人，或老奶奶老爷爷，或不过一米高的爸妈牵着的小孩，让我感到窘的不安。尽管老奶奶老爷爷会发出投诉的怨言：“不走了，不走了，唉哟，这可要了我的老命，为的不过是看一块什么石头！”——那是前往“飞来石”的路途。也听见小男孩爸妈指着前方的一位小女孩，对小男孩说：“快走呀你，你看，你看，小女孩都走得比你快，你羞是不羞？”小男孩低着头，涨红着脸，小小的腿，硬是撑开了大步。我的脸，感觉到有点热。

前方的路，有多长？

我承认有些时候，我是一个顽固好强的人。“这我毕竟受过跆拳道的体力专业训练。”“这我毕竟是爬过不少山走过不少路的人。”“这叫人气喘如牛的自由搏斗舞蹈毕竟是我的偏好”…… 我抽抽气，继续前行。但我想起自己身体的问题来着了。我说了，这次的旅程，黄山我一定要登。因为这以后，我或许再也不能登山了。嗯，动了骨科手术以后……我其实是不甘心的，不甘心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，做很多他们所喜欢的运动去。

那前方的路，除了飞来石，还有会先抵达的光明顶。这段路程，遇上很多劳动的工人。他们或驼背的，或身体特别矮小的，或白发苍苍的；肩上都横跨着一支粗壮的竹竿，竹竿的两端各自绑着看上去有千斤重的花岗石块，另有一支竹竿打斜地撑在长竹竿的下方，正好腾个空间让肩膀透透气。他们穿着布鞋，一步一步地登上那数不尽的梯级。他们口里呼呼喝喝地喊着，颈上的筋是抽着的，脸上的神经是紧绷着的。那段路又像先前一般地拥挤了。飞来石，光明顶是名景，旅游团必到。劳动的人们除了顾及梯级的变化，肩上石头的平衡，还得避开撞及旅游的人们。他们走得实在喘不过气时，就在梯级边歇息。把之前打斜的那支竹竿，架在肩上竹竿的正中央，打竖顶着。

我的思绪如潮涌了。我应该知足的，为什么老是感到浓厚的不足？我们的国家，虽然不算富裕，但子民一般也不必受这番的苦吧。你看这游客们潮涌，看景的；你看这劳动的身体，吃力的：讽刺。“这个，这个石头有多重呀？”路过的游人，以听上去像新加坡口音的语气问正在歇息的劳动人。他的脸上，带有自满的笑容。劳动人的气还没喘过来，目光望着问话的人，没有搭话。我轻蔑地望着问话的人，轻蔑着的，何尝不包括自己？

他们喘着气，他们冒着汗水，一步一步地，高峰的梯级是他们筑的，高峰上的围墙是他们砌的，那山上建筑的砖块，又有哪一块不是他们从山脚一步一步地抬上去的呢？他们是踏实的，他们把我们的自豪，把我们的自卑，通通都践踏在他们的脚底下去了。

在我的百般思索中，我们拜会了光明顶，飞来石，再来到排云亭。下山缆车的售票处将在下午四时半停止营业，而最后一趟从山脚开往市镇的巴士是在傍晚五时半。这如果我们不搭缆车，从排云亭直往梦幻景区，再一路走下山，赶得及搭最后一趟巴士吗？我请问排云亭驻守的公安，他说，这一路走下去，至少得耗四小时呢！那已经是下午二时左右了。以自己的脚力，这成为了一项极大的挑战。这样的情势之下，即使赶到了，难道路上还有欣赏那另外风景的闲时吗？

我们看看导游图，又看看手表，决定下一个赌注。根据导游图，如果说从排云亭直往梦幻景区下山得花上四小时或以上，那折返，经飞来石光明顶，再往玉屏缆车站去，应该赶得及搭那里的最后一趟下山缆车（尽管我说了，那图不跟比例绘）。光明顶飞来石的那段山路不易行，尤其在脚步带伤的情况下，这样来回走了两次，我的左边腰间隐隐作痛了。哥哥又远远走到前方去了。在这水深火热地时刻，哪怕走错一段路，我就有苦难了。我拉着另个公安：“请问请问，这里往玉屏缆车站有多远呢？这走过去需要多少时间呢？” 公安看着我，微笑地说：“这里往右拐，然后一直往前走，以不赶的步伐，大约一小时就到，别担心。”

我憋着痛，加快脚步，赶上哥哥，把问来的讯息转告之。哥哥说，他也正好问了个导游，导游打量他以后说，你走？没问题，赶得及！我们再看看导游图，从百步云梯往玉屏站，只要不另外登上莲花峰，应该没什么大碍。于是我们又迈开脚步，一步步前行。

走呀，走的，怎么似乎遥遥无期……正当我愈感吃力时，我们来到了一个从两侧峭壁间狭小的缝中存生的梯级。梯级是往下走的，抬头但见峭壁有数棵松树破石而生。我依旧一拐一拐地，往下“跳”。隐约可见前方山石与之前所见迥然有别。走完那段梯级，路渐宽，天空在前方、在顶端，拉开了辽阔的蓝布帆，梦幻般的千峰万壑刹那间出现眼前！

是玉屏景区了，我想。望着那竞秀的峰、生烟的壑，气势的宏伟，叫我张开了口，久久合拢不上。我看那前方莲花花瓣似的峭壁重重，你说那不是鬼斧神工？是莲花峰吧？这预期不到的美好，叫人兴奋得难以按捺。我的疲劳，我的膝盖上的疼痛，我这思绪里原有的千万个愁绪呀，这通通都给抛到悬崖里去啦。我和哥哥，又录像，又照景，哪怕错过了任何一个角度的绝美，都会抱憾。

举目眺望，斜对面山的山壁上爆开了长长的裂缝，中间那笔直的梯级，满满地列满了如蚁的游人。

 

我想，那是“百步云梯”了。逗留了一段时间以后，哥哥首先举步往通往百步云梯的梯级走去。醉在难以言喻美景中的我，久久未能抽身，待回过神时，早已不见哥哥踪影。梯级是往下走的，我踏上梯级，方发觉下端那许多的梯级正笔直的望着自己。扶手以外便是深谷了，一股寒凉涌上心头，我的心浮现在半空，脚底宛如踩空。患有畏高症的人，站在那里心肯定立刻停止跳动！

我懊恼了。这刚抵达玉屏景区时，兴奋莫名的我向哥哥要了相机照景。这一来，可糟了。疼着的脚，望而生畏的梯级，便是让我双手握着扶手一步步走下去，脚也会打颤，这手上还得握紧一架相机，岂不更叫人畏惧？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应该很难看。因为一对路过的情侣，禁不住问我曰：“真有那么累吗？”那时候，我的累已经被畏惧掩盖。“害怕呀！”我说。“哦！那慢慢走吧，一定能的！”女子友善地对我笑。很奇怪，在这样的时刻，那个简单的微笑起了神奇的价值。看他俩三步两步超越了自己以后，我也安心地前行了。

或许和人生路一样，感觉再荆棘丛生的路，只要你迈开了第一步，就没有畏惧的理由了。于是我又赏景来着。你看那山谷里遍地的林木，正绽放着春的颜色！白的，黄的，好不喧闹！偶然，山路贴近树林时，清风把春的芬芳送入了呼吸管，心肺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呀！步走景移，我竟超越了原先遇见的那对情侣而不自觉，倒是他们察觉了，说：“哦，又是你，竟然快过我们了呀？”好像遇见相识的朋友一般，我倍感亲切的对他们微笑。

不多时，会上了等着自己的哥哥。刚好有团游客在赏景，导游说，“你们看，前方那石头像什么？嗯，是龟兔赛跑。那上面的，是兔，那下方的，是龟……”这些大自然的山石，因为人们的想象而形象化，生动了我们的视野。我们照了相，继续前行。

百步云梯是笔直的，没两下，我又掉在哥哥的后头了。我还是一步一步地，以单脚的力量，走过那些有惊无险的路。山花烂漫，飘香怡情。我来到了莲花亭。哥哥在那里等着我。莲花亭的左侧，是通往莲花峰的路。那里被封着呢，维修工作在进行着。哥哥指着莲花亭右侧的一条路说，“往这里走，玉屏站已经不远了，可以歇歇气。”

我们买了一支十元的灌装矿泉水，咕噜咕噜地灌下肠，竟是特别的甘甜。我坐在一张石凳上，仰头靠躺在围墙上。哥哥接过相机，又摄猎了不少美景。从我坐着的角度看莲花峰，他拔地极天，气凌霄汉。我说：“黄山呀黄山，你是那么地迷人！再累，也不枉此行！”

我们赶到缆车站的时候，时钟指针还未转到四时。我和哥哥相视而笑。乘坐在没有其他游人的一辆缆车中，哥哥取出了相机给黄山做此程最后的录像。体力是瘦的，心是饱满的，我望着相机镜头，向黄山挥挥手：再会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