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六甲河



那是清晨,光线不足,缠绕万物的雾渐渐淡薄,马六甲河露出了脸儿。一群白鹭鸶姿态优雅,飞降河面上,河水仿佛不流动。多恬静的一副画啊!我离得老远的立着,看呆了。

欢快向前走。行人道的另一旁,有一条支流,几朵莲高托于水面上,粉红色的,沾着露珠,格外清雅。“这是水芙蓉。”父亲说。“明明是莲花!”母亲争辩。它们是莲是荷是芙蓉我不在乎,只知道是“美”。微风吹过,花瓣隐隐作动,我仿佛闻到了荷叶香,仿佛那肥胖的莲子已送到我掌心,等我当点心。

是莲是芙蓉我不在乎,只知道是美。

灰蓝的天空亮起来,云彩镀上了粉红边。我这才发现那支流脏得可怜,除了青色的袋子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浮着,泥泞中还嵌着几个玻璃瓶,不知被谁丢在那里。行人道上,垃圾桶不存在,若不然行人也不会贪图方便,把垃圾随手一丢了。父亲的说法我听不惯。市议会不肯对市容负责,市民也没公德心?

街道上,车声人声开始闹着,晒着晨光的行人道,还非常安静。每走过一个人,我都留意一下。有时是友族男女清早便高声说笑;有时是胖女人每跑一步身上的肉就颠一颠;有时摩托车笃笃从马路开来,临近住户大门里的狗便吼叫起来……

旱季的河流水少,走过去,弯下腰,仿佛就触摸到河床。鱼儿非常着慌,在水中噼啪弹跳,嘴巴一张一张的,好像氧气不足。我目光灼灼,有点像猫,想从水中摸出几只鱼儿来玩。

有个水桶弃在岸边,里面十几只蟋蟀看起来很忧郁。我采几根草去撩拨,它们才跳起来。“这些蟋蟀是当鱼饵用的。”母亲敲一下水桶,它们又跳了两下。“外劳常在这一带钓鱼,大概是他们留下的。”

一只鱼狗飞来,落在柱头上。它额头黑,后颈白,珊瑚红嘴,翡翠蓝羽毛,怪美丽的。然而它不像饿中的鱼狗,歪着脑袋看了一阵,就拍拍翅膀走了。对岸飞来另一只鱼狗,同样的一抹颜色,也落在柱头上。

“来吃鱼嘛!不要走。”我说。

鱼狗挺一挺胸,观察了片刻,飞走了。

结果我发现,不一定是鱼狗的肚子很满足,它们或许饿得肠在叫呢。——走了几十步的距离,空气飘来刺鼻的腥味,“是死鱼的气味!”父亲告诉我,不是第一次了,上次河水污染,死鱼全漂浮在阳光下,银片闪闪烁烁的。这次是受到工业污染,或感染了疾病,我们哪里晓得?鱼狗兴许知道些什么,一定是这样才把它们的行为弄得一致的。

我闭住鼻息,一刻也待不住,急迫地绕过。越过桥,水闸的上游,布袋莲一片青绿,茂盛得凝住了河水。

布袋莲万绿丛中朵朵紫,美丽的花像漂亮的小姑娘,哪里惹人嫌?但是这水生植物能迅速繁殖,不打理是不行的,它会形成一股恶势力,过分密生,造成河流堵塞,鱼缺氧而死……啊……我仍说下去,母亲一句“这个布袋莲,小时候我们用它来喂猪”,打断了我。

布袋莲万绿丛中朵朵紫,美丽的花像漂亮的小姑娘。


在彼岸,河床的淤泥淹了上来,漫过行人道,经阳光曝晒,干瘪如屎饼。一些路段积了水,被着湿的脚踏过,行人道上一个一个拍着印泥。“不是旱季吗,河水都干了,怎么还积水?”我问。父亲从鼻里笑了一声,摆着手说:“不稀奇啦!我们的发展哪时候像样过?”

稍一留神,才觉察行人道上没有排水系统,且地面歪斜向陆地,不是向河。歪斜到什么程度?——若一个女孩伤心痛哭,眼泪滴答落下,可以积水养鱼了。

不由得想起还在景观建筑业服务时,某次探访甲市政厅,一个官员搬来计划书,讲解当时未竣工、耗资巨款的“马六甲沿河走道计划”,完全是一副自豪的神气……

还是别往坏里想吧!马六甲河风光无限,且走进游乐场荡秋千去。风把我们推出去,又抱住我们。就这样,我觉得快乐、满足。

“这里也有跷跷板。”荡了秋千,母亲坐到跷跷板上,我跟上去。她坐的是红色的窄板,我坐的是绿窄板。我双手一伸,一忽儿触及了天空,一忽儿碰着了大地。晨光照在母亲的脸上,很少见她欢笑得如此带劲。她好像回到了闺女时代,一切都那么美好,梦里似的。

不远处,几列风车呼呼,呼呼旋转了起来。它唱的是欢乐的歌?


2016-05-13《中国报》诸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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